【 芻靈,第一個用來陪葬的草製人偶。 】
《禮記‧檀弓下》孔穎達注疏:
「孔子謂古之為芻靈者,善謂周家為俑者不仁,不近於用生人乎哉,言近於用生人。
所以近者謂刻木為人,而自發動與生人無異,但無性靈智識。
……今俑者,形貌發動有類生人。」
事實上我就是芻靈。
我總是成為她們的第一個陪葬品。
【壹】
年少輕狂不懂事,我沉溺在她美艷的笑容,
還有充滿媚惑的雙眼,像是狐狸一般微微上揚。
我中了毒,那時的我不會打扮不會說話。
才14歲。
莫名其妙地在一起,將近一年。
過程自然有甜蜜有痛楚。
最痛的莫過於她跟著那個又黑又瘦的男人跑了。
我甚至包容她正大光明和我們同時交往。
現在回想起來自己都覺得好笑。
我居然為了一個這樣的女人吞下數十顆感冒藥丸。
最後我們不再講話,就算偶然遇見,也像是遇見一個不熟識的朋友,
互相點頭而又揮手。
她在高中一樣是個萬人迷。
傳言不斷我也不再在意。
聽說她已絕口不提當年和我的那個一年。
我隨著感冒藥在我的胃裏消化,也逐漸地在她的棺材裏腐化。
【貳】
我和她互相依靠,我因為她開始學會看雜誌。
某一年的跨年我們一起度過。
和她接吻有AIRWAVES的味道我一直沒有忘記。
她的嘴唇狠豐滿,而且身高比我高。
那是我第一次,到目前為止也是最後一次要抬頭接吻。
「我們不要聯絡了,因為我想我會討厭妳。」
她說出這句話我忘記原因,於是我們斷了連絡。
直到後來她偶然遇見我,稱讚我變了很多,
和她之前的伴狠像,不過比她可愛比她帥。
那年我15歲,開始會戴隱形眼鏡。
以前她常說為什麼只有踢可以剪短頭髮,婆也可以呀。
所以她頂著一個不到三吋的超短髮。
後來她的頭髮越留越長,開始穿起裙子,然後開始和男人交往。
有關於踢的事,絕口不提。
於是我繼續在她的棺材裏腐化。
【貳又捌分之壹,到無限】
那個破爛的BBS是我寫字的地方,ID還停留在coolface。
我們相遇是因為她看見我寫貳的故事,開始覺得我特別。
那時的我還沒有一個人去過台北,因為她,我和台北簡直是後院。
不吃早餐,不吃午餐,存起滿滿的鈔票到台北見面。
我為了她逃家,為了她留著大滴的汗水異想天開要出來闖天下,
然後我到澳洲幾個月回來,發現可怕的事實以後我終於體會到痛。
第一次,這麼恨一個人。
那通電話在一個下午,我仍然掛在bbs上。
「喂。」我接起電話聲音沒有高低。
那頭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啜泣,好可怕的啜泣,我的心頓時都要粉碎。
「妳要幹嘛?」我繼續沒有表情地吐出一句問句。
啜泣持續進行,氣體交換速度加快。半響,又半響。
「...對不起!」那和著眼淚和所有回憶的話,顫抖而且帶著悔過,我至今都沒有忘記。
於是我回到她的身邊。
持續糾纏糾纏,直到我們冷卻。
若無其事地分手,中間誰也沒有找誰說過話。
直到我要大學面試,我想起她古靈驚怪的眼睛。
我們又再一次牽起了手,不過這一次,我們發現,
原來我們比起情人,更像家人。
因為我們誰都離不開誰。
她是我媽,她是paradise。
我永遠都不會離開,因為我永遠都會愛她。
【叁】
她眼睛狠大狠會說話,在我轉到這個班級第一天。
「她是我們班的開心果。」亞米對著我介紹。
我點了點頭,沒有放在心上。
有一天社團,因為同班我站在她旁邊。
我們開始聊起天來,我只覺得她講話太像小s。
我不斷地大笑,然後從那天開始我終於稱呼自己為unreal。
只因為她說她不喜歡我那時候的綽號。
第一張紙條是她傳的。
她開始對我吐露心事,說她以前喜歡的踢的愛恨糾葛。
我們開始始於她回傳的簡訊:
「我的答案是:好。」
日記、紙條、每日的午餐、上課時的眼神交流、她驚人的敏銳直覺,
佔據了我的生活每一天每一天,大頭貼本滿滿的,手機滿滿的。
直到我被她媽約談在那一家茶店。
我們分手,她轉學。
而後交了男友,我開始每天哭泣。
她並非絕口不提,我們像朋友。
但是她對她的朋友好心宣導「男人比較好。」,像是貼了一個巨大的橫幅掛軸在嘴上。
我在那一次徹底的腐爛。
而我終於在腐爛的過程清醒,所謂的甜言蜜語不過是脫口而出。
該忘記的時候,沒有人會記得清。
包括我自己。
我在棺材裏剩下不到粉末狀的骨骸,默默地希望這時不要起風。
【叁又肆分之壹】
單純我要找浮木,我抓住了她,她也恰巧接受。
我們接吻頭皮發麻的感覺我無法忘記。
她將我的嘴唇壓上她的,那畫面我也揮之不去。
但是一切都要怪我當時太犯賤。
我甚至對她說,「如果有果汁機可以把妳們兩個打成一個,不知道該有多好。」
她微笑,沒有說話。
天曉得她的內心有多麼難受,當時的我居然還回報她純真的微笑。
肆在我的面前和她槓上,事情又鬧得好大。
我終於要面對選擇。
我沒有選擇她。
同樣地,她也沒有選擇我。
她選擇了男人,一樣絕口不提。
起風了,粉末飛舞得滿天都是。
【肆】
高中三年,我和她纏繞在一起。
我甩了她,我撿回她,再甩了她,再撿回她,我凌虐她,她終於,丟了我。
那一雙小狗眼睛,那一顆痣,那骨感的背脊。
我一度將她當作我的備胎,她總是無怨無悔地接納我所有的眼淚。
在她眼中我是最崇高最特別的,她把我捧在手心,她太寵我。
我被她養得胃口大了,我出軌了兩次,我打她。
因為我相信她怎麼樣都離不開我。
直到她真的離開了我,我才驚覺自己有多麼無能。
我的所有能力盡失,我無法找回我的純真。
因為我失去了一個真正愛我而無限包容我的女人。
這才發現自己也是以同等量在愛她,只是愛的方式病態。
空窗了一年,
靜悄悄地我睡在她的棺材,亦或是她也躺在我的。
我無怨無悔,我要把一切當作贖罪。
直到我發現她和他的合照在我的眼前,像是爆裂物一樣灼傷我的雙眼。
那痛是已經沒有神經可以傳遞,我終於開始憤世嫉俗。
「我想以後都沒有人可以給我這樣的感受。」她看著我的雙眼,對我說。
他們的合照上我看見她歡樂的笑容,我不願意再去比較,
越是比較,那回憶就越是清晰。每天攫捕著我作夢,直到我的雙眼爆裂。
我在她的棺材裏我睡了,睡得很熟沒有作夢。
甚至不想再動了。
【舞】
我遇見了討厭鬼,我醒了。
什麼都不害怕了,我終究是什麼都沒有的。
我所有的早已經灰飛湮滅。
而我本來就只是芻靈罷了,本就不該有所謂怨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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